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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區:懷舊小鎮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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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區:懷舊小鎮7

新恢覆出來的這段記憶很長,且依舊不是黎明印象中真實存在的事,因為畫面中的穆塔,那條從她傷口裏取出來的妖獸牙項鏈正戴在他的脖子上。

但相比於之前那段,這段記憶平和又日常。

片段的開端是她在收拾行李準備出任務,告訴他說要去一個疑似真的在搞邪術的地下結社臥底,探查清楚他們到底鼓搗的是什麽流派的邪術,然後把它徹底搗毀。

因為涉及到臥底,她的任務周期會比較長,大概三個月左右,而且不能帶手機,不能以任何方式與他聯絡。要他照顧好自己,等她回來。

他理所當然地有點難過,但什麽都沒說,乖順地幫她裝行李,一一點頭答應著。

——他從來都只是粘人,不是無理取鬧,對她的工作他一向都很尊重。他從來不會自私地限制她必須如何如何,更不會要求她拋下隊裏的工作和戰士的職責一天到晚只守著他。

然後她就出任務去了,這段作為他記憶出現的影像裏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畫面是明顯加速過的,但一天一天,那安靜的等待看上去依舊是那麽漫長。

最開始的幾天還可以,他像平常那樣花大量時間在書房裏工作:

配合著“零”研究那些關於妖術、蠱術、五靈術的很高級艱深的研究課題,作為真的會法術而且這三個門類都如臂指使的珍貴“顧問”給他們講解、提出建議。

看看研究所那邊研究如何封印或者殺死噬神蝶的那些人又遇到怎樣的瓶頸,有什麽需要他解答的疑問。

又或者,只是打坐調息,修煉自己。

凡此種種。

工作一段,停下來時便熱上小半碗她臨走前煮好凍起來的奶粥慢慢喝著,或者含一塊她做的手工花生糖,在桌前發呆。

但隨著時間一點點推移,他的狀態開始肉眼可見地逐漸壞下去。

他開始覺得坐立不安,無論做什麽都靜不下心來,都會不自覺地走神,也提不起興趣。

開始看著看著那些枯燥深奧的法術研究文件就不自覺開始想她此刻在哪、在幹什麽,然後讀不下去了,百無聊賴地在文件邊緣的空白處信手塗鴉,畫他印象裏她的眉眼神情,畫技平平,畫得也不算像,但很神似,永遠是那種熱情的、大開大合的、勁兒勁兒的笑。

畫滿好幾頁紙的邊縫,他才突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又在走神,趕緊把那幾張紙抽出來,塞到抽屜裏藏好。

其他時候也是如此。

正經事幹不下去了,他就另外拿個棋盤下棋。她臨走前他們有半盤沒下完的象棋,他一直沒動,好好地留在那等她回來接著下。他拿另外一套棋子擺成那個殘局的樣子,一邊自己走,一邊想著如果是她的話應該會怎樣走下一步。

就那樣靠想象隔空“跟她”下棋,下到一半又突然煩躁地把棋盤抹亂,覺得無聊。

他試著用看電視和玩手機消磨時間,但新聞也好紀錄片也好,看電視時旁邊沙發沒有人的感覺空落落的,手機裏所有的小游戲裏也全都是和她一起聯機玩時的紀錄。他就又不想看、不想玩了,覺得沒意思,無聊。

煩躁地關上電視後他把遙控器隨手仍在一邊,沒像平時那樣規矩地放在電視櫃上。茶幾上還放著好幾個喝完奶粥的碗,好幾天了,一直沒刷。

平時他總是很勤快,但這時他發現,他習慣隨手把家裏收拾整齊,似乎只是因為,她出生在軍人家庭,習慣了對整潔和秩序有很高的要求。

她不在家,他就提不起興致打理家務。

尤其不想進廚房。他的廚藝完完全全是為了滿足她而學的,所以站在廚房裏就不由自主會想到她不知還要多久才會回來,進而更加煩躁。

再後來,他開始每天都忍不住花時間拉開那個裝著她許多年來林林總總送給他的那一大堆小禮物抽屜,把那些都不怎麽值錢、大部分也沒什麽用處的小破爛一個個拿出來翻上一遍再放回去,對著它們發呆很久。

三更半夜睡不著覺,他就進她的房間裏在她的床上坐著出神,抱著她的枕頭,一坐就是半宿。

再到後來,也許是被這種寢食難安的煩躁感折磨得太難受了,他開始給她發信息。

她的手機不能帶,而且為了避免意外,整個臥底任務期間都要交給後勤人員鎖進儲存櫃裏保管。她看不到,他知道。

但他還是發。

[已經兩周了,任務怎麽樣了?還順利嗎?

種在你身上的蠱沒有給我什麽你可能有危險的訊號,一點都沒有,那想必是一切順利吧?

既然順利,就一定能按時回來吧?如果一直都順利,有沒有可能提早?]

[奶粥和糖的消耗量比預計中快很多,必須從現在開始控制用它們的頻率了。

那個搞邪術的結社夥食還好嗎?吃得習慣嗎?希望回來時你不要變瘦。

回來的第一餐想吃什麽呢?給你做大餐。]

[你不在家,噬神蝶安靜多了,痛感和饑餓感也都很弱,像以前在禁地裏呆著的時候。

但是很奇怪,我並不覺得這樣舒服,而且很別扭。

我以前明明最習慣這樣,現在不行了。]

…………

這些都是正常的。漸漸地,也有些不太正常的:

[每天都覺得很煩。剛才忍不住發信息問了有沒有什麽抓捕惡妖、鏟除邪修的任務,想打架。可他們說沒有,都是普通隊員就能應付的案件,不需要我出手,讓我安心在家休息。

重點是在家。自從你去出任務,咱家周圍就多了四個法師在警戒,我能感覺到。

你看,你不在家,所有人都覺得我是個沒藥吃的瘋子、沒籠子的怪物。

既然這樣,他們幹嘛還安排你這種任務?]

[今天天氣很好,到院子裏站了一會兒,被曬得不太舒服。

忍不住在想你今天有沒有機會曬太陽?邪術結社的話,大概都是晚上活動、住在很幽暗的地方吧?就像我那個只有深夜的結界裏一樣。

那樣的話,它一點也不適合你。你總是站在陽光裏的樣子最舒展、最漂亮。

邪祟和毒蠱才屬於黑夜,屬於幽林深谷,那些幽暗潮濕的地方……

你我從來都不屬於同一個世界,想到這個,挺好的天氣,卻突然有點想死。

在想,我最完美的歸宿,可能就是有一天成功毀掉噬神蝶,然後死在你的懷中……

好像從來沒見你哭過。會為我掉眼淚嗎?

不用太多,對眼睛不好,厲害的槍手需要好視力,只要一滴就夠了。

嚇到你了吧?抱歉,我在發神經。

不會死的,噬神蝶真的很難殺。它不死,我就不配死,所以大概還是得比你活得長……]

[還有最後一周了。發現冰箱裏的肉蛋菜都壞掉了,又不知道你具體哪天回來,於是找後勤那邊定了一批新的菜。

送貨的人直接放在院子外面了,沒敲門,走了之後才給我發信息讓我出去拿,好像怕萬一打照面,被我誤會他也是食材之一。

除了你,沒有人會真的覺得我是個正常人,和我接觸不會有問題。那麽說,只是在哄我、安慰我而已。

以前是,現在也一樣。只有你。

這樣都堅決認為我不是個怪物,你也是個瘋子,正常不到哪去。]

…………

後面這些,他禁不住會發,但是每每自己又覺得不好,不該跟她說這些,不想讓她回來之後真的看見,叫她無謂地擔心。

撒嬌賣慘的時候他樂於看到她心疼他,但又總不願意她真的過於擔心他、心疼他。

於是每次發完了,沖動過去,又自己一條一條全部刪掉。

只不過,他用手機都是她教的,而她似乎一直忘了教給他,撤回消息和刪除聊天記錄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東西。

他以為她不會看到了,但他刪的一直都只是自己這邊的記錄而已。

三個月,他一次都沒有說過“我想你了”,但給她發了少說也有大幾百條信息。

“決定了,等回到現實世界,不管怎麽樣,我去跟上面打報告,以後盡量別安排我這種需要長期離家且完全斷聯的任務。”影像之外,看著這一切,黎明認真地表態。

似乎是覺得這樣一段記憶被投影出來實在有點公開處刑,穆塔的臉紅得更透了,羞赧得厲害,想躲,但最終還是舍不得把抱著她的手臂松開,於是像鴕鳥鉆沙一樣把通紅發熱的臉蛋往黎明肩膀上埋。

盡管腦子裏根本沒有這段事兒,她還是忍不住心疼了,輕輕愛撫著,像哄一只受了好大委屈的小動物一樣,撥開他的長發在額角上反覆啄吻。

與此同時,畫面裏的氣氛也在觸底反彈。

三個月零兩天,她的電話終於打過來了,告訴他說自己這邊剛完事拿到手機,等一會兒把任務報告提交上去就可以回家了,告訴他說大概兩個小時,她會回家吃晚飯。

掛了電話,他像是好事來得太突然一時回不過神一樣舉著手機楞了幾秒,然後哢嚓一下切換到了打雞血模式。

先是揮手庫庫幾個法術,掃帚拖把抹布洗潔精等等一系列東西瞬間被強大法力裹挾著開始自動檔幹活兒,沒一會兒就把整個家收拾了個鋥光瓦亮,幹凈得蒼蠅落在桌上都得滑倒摔骨折。

收拾好了屋子,接著轉身紮進廚房開始做飯。靈火起鍋,風咒顛勺,緊鑼密鼓一通煎炒烹炸悶溜熬燉。實際只有一個人真吃的雙人晚餐硬生生擺了一大桌,豐盛得乍一看像婚宴。

再然後就是回屋開衣櫃。一個天生麗質平時不怎麽在意打扮的人,把一櫃子衣服幾乎全翻出來,穿了脫脫了穿折騰了一大通,然後又開始倒騰頭發、挑飾品。一整個大寫的“為悅己者容”。

自己在那折騰得熱火朝天,真到了聽見敲門和她在外面喊“竹子,開門”的聲音時,這人又慫了。

開門接過她手裏的行李放一邊之後他居然開始迷之緊張不知所措,普通話的發音都略不標準起來,微結巴著問她:“剛肥來累了吧……那、那是先洗個澡碎一會兒,還、還是先次飯?”

她直接被這發音不準得宛如賣萌的幾句話逗樂了,然後張開手臂告訴他:“先抱抱。”

於是他的臉刷一下紅了,一邊臉紅一邊一把抱住她,抱得瓷瓷實實,直接將一身腱子肉、雖然看著不胖但體重一點不輕的她雙腳離地舉了起來,抱著她把臉埋在她懷裏使勁蹭,還亢奮地轉了兩圈。

“回頭我去跟上面打報告,以後盡量別安排我這種需要長期離家且完全斷聯的任務。”畫面裏,和他對坐在飯桌前,她邊吃邊說了與畫面之外的她方才說的幾乎一模一樣的話。

“這回算我不好。——原本想著,你一個人在家呆著肯定沒問題,畢竟以前您老人家一個人在那個禁地秘境裏帶薪蹲監獄蹲了那麽多年。沒成想……”

“嗯,我確實很擅長一個人呆著。”他半趴在桌子另一邊用一個懶懶的、仰視她的角度看她吃飯,不時給她夾一筷子菜,將她閑著的左手一直攥在手心,“……只是現在事實證明,我不擅長等人。”

——我確實很擅長應對孤獨寂寞。沒有盡頭,沒有期待,也沒有什麽可以觸動我的心。

——但我真的不擅長應對思念。

這話實在聽得人心酸。

畫面裏,她咀嚼飯菜的動作不由頓住,繼而牽過他一直握著她的左手,學著他平時那樣,用臉頰蹭蹭,又在他手背上疼惜地親了親。

畫面外,她同樣禁不住,低頭又親了親懷裏將高挑的身體刻意蜷縮起來放低、“弱小”地賴著、依偎著她的人。

“好我反省,以後盡量不讓我家竹子等我。”畫面裏的她再次保證,接著又禁不住說了一句,“不過,雖然我可以跟上面提要求,但出點周期長的任務什麽的,想完全避免估計也難……”

“所以,除了我以外,稍微也交點別的朋友吧……普通人會怕的話,找點會法術的、多少有點自保之力沒那麽忌憚小蝴蝶的?——以後萬一我再有不得不出的長期任務,能有個朋友打打電話分分心,多少會好一點。”

“你好過一點,我也放心點……真的,看見你給我發的那一堆消息,我實在是……”她沒挑出合適的形容詞,最終只是搖了搖頭。

“好嗎?別讓我在出任務的時候擔心。”

他認真地仰視著她眼睛裏濃郁而真切的疼惜和關愛,最終柔順地點了點頭:“……嗯。”

………………

這段長而簡單的記憶之後,新的記憶碎片很快就被投映了出來,中間幾乎沒有停頓。

這次的片段很短,但不是一段,而是一組畫面。

月光明亮的夜晚,一處目測像是郊外的陌生草坪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昏迷不醒的人。男女老少,各種各樣的人。

他就躺在他們中間,悠悠醒來,卻對帶著深深的茫然。

頭頂有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

三五成群的人影圍過來,一個個扶起地上的人,拍著臉頰喚醒他們。

隨著他的儀式逐漸清醒,那些人影也逐漸變得清晰。都是穿著“零”組織制服的人。

“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哪?哪一年被吸進‘無限世界’的?”他們一個個地對那些人問,然後將回答記錄在案。

“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我們現在需要對你進行一些記憶修改。這個技術非常成熟,對身體不會產生任何損害,請盡量放松。”

……

“竹子?!”這時她的聲音突然從遠處傳來。

他應聲回頭,便見同樣穿著制服的她飛快地向他奔來,在他身邊半蹲半跪下來,急切地一把抱住他。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你果然是被‘無限世界’吸到異空間裏了……我就知道……”

說著早就知道,她的神情卻明顯是驚喜的,甚至有點太激動了,像是要喜極而泣。

他似乎依舊茫然著,但本能地擡手想要觸摸她的眼角。

但她沒有真的哭,而是突然焦急起來,一把將他的手腕抓住了:“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哪裏不舒服嗎?”

一邊問,一邊急急便在他身上到處摸著、檢查著。

確認沒有什麽明顯的損傷,她又舉起手臂大喊著招呼遠處的戰友:“來幾個人!快點!我找到穆塔了!!!”

這個片段到這裏就結束了,接著又開始下一個。

時間變成了黃昏,地點變成了不知哪裏的樹林,但依舊是滿地昏迷的人,依舊是“零”的人找過來做處理,也依舊是她發現人群中的他然後飛奔過來。

除了時間地點和躺了滿地的其他人,發生的一切都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然後又是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碎片。

清晨、中午、傍晚、深夜。草坪、樹林、河邊、某個城市的馬路上。

時間地點各不相同,但內容全都大差不差,一遍遍地重覆著……

就好像……鬼打墻了一樣。

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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